整个世界都疯了。
我从精神病院跑了出来,冲向那个发布会现场。
我推开层层叠叠的人群,推开那些试图采访我的记者。
我看到了他。
我的儿子,静静地躺在那里,脸上没有了痛苦,
也没有了挣扎,只有一片安详。
我走过去,跪下来,把他冰冷的身体,紧紧地抱在怀里。
他还是那么瘦,那么年轻。
我摸着他的脸,那个我看了十八年的脸。
我恨过他,怨过他。可他终究,是我的儿子。
是我用半生苦难,想要去守护的儿子。
无数的闪光灯在我眼前闪烁,将这悲惨的一幕,定格成永恒。
我抱着祁骁的尸体,坐在那片血泊里,没有哭,也没有说话。
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,仿佛想把这十八年,都看回来。
我是这场由我儿子亲手发起,并以两条人命为代价结束的悲剧的,唯一幸存者。
可我,也早就死在了这场悲剧里。
张律川的案子,因为证据确凿,舆论滔天,审理得很快。
酒驾肇事逃逸,并唆使他人顶罪。
设局诈骗,逼死李诚。
非法拘禁,精神虐待……数罪并罚,他最终被判处死刑,立即执行。
他名下所有的财产都被冻结,用于赔偿受害者。
那个以我名字命名的基金会,成了一个笑话。
后来,在官方的介入下,它被改名为“诚骁基金会”,
专门用于救助那些像李诚一样被网暴伤害的家庭,
以及像祁骁一样,被错误价值观引导的青少年。
所有的真相,都大白于天下。我从“恶毒母亲”,变成了“伟大母亲”。
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对我的同情和赞美。
有记者想要采访我,有节目想要邀请我,讲述我的经历。我都拒绝了。
伟大?我一点也不伟大。我只是一个失去了儿子的,失败的母亲。
我卖掉了那间承载了太多痛苦的房子。
顾言之来送我的时候,眼眶是红的。
“姜凝,真的要走吗?”
我点点头。
“言之,对不起。我的人生,已经没有办法再装下任何人了。”
他没有再劝,只是把一张银行卡塞到我手里。
“这里面是祁骁留下的钱,他之前托我转交给你。”
“密码,是你的生日。”
我看着那张卡,祁骁曾经用这张卡里的钱,
买下了那台记录我所有“罪证”的相机。如今,它又回到了我手里。
多么讽刺。
我最终还是收下了。
我拿着这笔钱,去了一个没人认识我的海边小城。
我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店,就在海边。每天听着海浪的声音,整理着书架。
日子过得平静。
我常常会坐在店门口的摇椅上,看着潮起潮落,一看就是一下午。
有一天,一个年轻的妈妈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在沙滩上堆城堡。
男孩不小心摔倒了,膝盖蹭破了皮,放声大哭。
那个妈妈没有责备,只是温柔地把他抱起来,轻轻吹着他的伤口。
我看着那一幕,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,不疼,只是很酸。
我收回目光,默默地走回店里,继续擦拭一本旧书上的灰尘。
有时候,我会想起祁骁。想起他小时候,跟在我身后,叫“妈妈”。
想起他十八岁生日那天,拿到相机时,眼里闪烁的光。
也想起他站在人群中,用冰冷的声音,对我进行宣判的样子。
最后,一切都定格在他从高台上纵身跳下的那个瞬间。
“妈,我用我的命,还李叔叔的命。”
他的这句话,成了刻在我心上的烙印。
我没有原谅他。就像我无法原-谅我自己一样。
如果时间能倒流,回到那个雨夜,我还会不会选择生下他?
我不知道。
我只知道,海浪声日复一日,永不停歇。
而我的人生,早已搁浅。
只是活着,而已。
更新时间:2025-11-05 18:37:1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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